第929章 一局安百变,叵测是人心【一万一千字章节】
“今虚?” 卓公眉先是皱眉。 继而,一双在男人脸上很少见的修长眉毛,忽然挑起,瞳孔收缩。 那个道门大前辈,今虚? 白云观两位真人的大师兄,今虚? 被称为活善人的道长,今虚? 卓公眉暗自惊叹,这小子运气当真是不错。 竟能够请来道门大前辈。 若是随便请来一位土地神,亦或功曹,他还真不放在心上。 却不想,竟将这位道门大前辈请来了。 同时他也震惊。 难道这位道门大前辈,还在天地间游荡? 请神术,虽然叫请神术。 但事实上,请来的并非全是仙神。 运气不好,鬼怪妖邪,一样请的来。 他心中想来,这位今虚真人,显然就是已故亡魂,且是那种不愿入轮回放弃这一生的亡魂。 却不敢想,今虚可能已位列仙班。 毕竟这种事情,实在是太过于虚无缥缈。 “今虚真人!” 明北几人震惊望着陈阳。 明一双眼中闪烁精光,今虚似有所觉,回头看来。 两人四目相对,他对明一微微一笑:“老东西,一把年纪了,不在山里养老,来这儿干什么?” 明一笑道:“听说你徒弟惹了麻烦,我来看看。” 今虚道:“我的徒弟,麻烦我来解决。” “今虚真人。” 明北与金圆等人,连忙行礼喊道。 明一也就比今虚小个十几岁,但他们却要比今虚小的多。 论辈分,今虚是道门最上面的那一小撮。 除了楚清歌,以及一些常年不见消息的道长,今虚差不多就是他们所能够接触到的顶峰了。 且论对道门,对国家的贡献,就是楚清歌等人,怕也难以与今虚相提并论。 何况,到了他们这份年纪,一百岁也好,一百二十岁也好,两百岁也罢,其实差距都不大了。 他们对人生所谓的意义上的理解,都有了自己的一套认知。 相互之间,除非是同门,否则年龄已经不足以形成辈分。 今虚对他们笑笑。 那些真人们,此刻也是反应了过来。 陈玄阳,似乎请来了某位了不得的道门大前辈。 “今虚?这是哪座道观的祖师爷?很厉害吗?”于汉夫问道。 “不可无礼!” 汉林瞪他一眼,语气凝重道:“陵山曾有一座无名道观,今虚真人,便是那座无名道观的真人。” “无名道观?”于汉夫一脸茫然。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今虚的。 何况,他只是西院道观一个普通弟子而已,常年不外出,对道门了解程度基本就是入门。 哪里有立志要成为一名真人的汉林了解。 元都真人道:“那座无名道观,就是如今的陵山道观。今虚真人,就是陈玄阳的师傅。” 于汉夫张大嘴巴,一旁灵宝观的弟子,也都惊讶不已。 但旋即,于汉夫道:“他师傅死了?他请了个死人?” “闭嘴!”汉林轻声呵斥:“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!” 这师弟,到底有没有脑子? 当着今虚真人的面,如此说话。 就是身后那些刻意来找麻烦的真人们,也严肃道:“道友说话要注意,对待道门先辈,你得尊重。” 孙明孝道:“今虚真人乃是道门的英雄人物,他对道门的贡献,不敢说空前绝后,但往后推一百年,也很难有人能够达到今虚真人的高度。” “你这样说话,是在侮辱今虚真人,也是在侮辱我道门!” 于汉夫有些惶恐,他哪里知道今虚是什么人,此刻听他们说的如此严重,就连自己的师兄,都这么严肃,顿时感到心虚后悔,不该乱言。 众人知晓,今天,卓公眉恐怕要无功而返。 卓公眉望着面前的今虚,眉目紧凝。 是就此离去,还是闯上一闯? 只一秒,他就有了决定。 不能走。 他为何在明知道赵冠青不在上真观的情况下,依旧要来? 就是要将这里的动静闹大。 不闹大,赵冠青怎会知道自己的决心? 不闹大,赵冠青怎么能亲自出现? 哪怕陈阳请来今虚,他也不能退。 “你欺负的小玄阳?”今虚微笑着,手腕一抖,骨剑插入脚下青砖。 顺手从袖中一摸,拂尘便是搭在了手上。 “可否告知老道,为何要欺负小玄阳?” “前辈。” 卓公眉稽首道:“玄阳私藏道门邪修,不肯配合我等捉拿,我是迫于无奈出手。” “你放屁!”陈阳张口就骂,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沉稳冷静。 在师父面前,他比陈无我还冲动。 生怕这王八蛋乱说话,让师父信以为真。 可千万别让师父以为,他走的这三年间,自己成了个不学无术的混混。 “安静点。”今虚无奈苦笑一声,看向边上坐在地上的陈无我几人:“他说的,是真的?” 陈无我还沉浸在陈阳将今虚请来的震撼情绪中,此刻听见问话,甚至也不觉得痛了,刷一下就爬起来,连忙的稽首低头:“今虚真人,我叫陈无我,彭城玉皇宫的弟子,我是一名真人,我今年40岁,我……” 他有点语无伦次。 方青染道:“玄阳在大雪天的山里救了赵冠青,救他时,他已经昏迷。我们并不知道他是赵冠青,他也刻意隐瞒。他们昨晚要来找人,我们已经说了,人不在。我们本想配合,但他们又恶语相加。就在前辈来此之前,玄阳刚刚起誓,但他们还是不信。” 几句话就将事情点名。 今虚点了点头,看向卓公眉:“我徒弟他们的话,你不信,老道理解。但他起了誓,你还是不信,这是为何?” “前辈……” “是不信老道一把屎一把尿养出来的徒弟的人品?还是觉得,老道这徒弟,面善是人都可欺?” “前辈,这非我本意。”卓公眉道:“您并不知道赵冠青所犯之恶行,而我昨夜接到赵冠青的电话,他就在这里。前辈您告诉我,这种时候,我该相信谁?” 今虚摆手道:“那是你的事情,既然道协没有准许,你今日行为就是硬闯,是欺负我的徒弟。老道也不以大欺小,你给小玄阳和这帮小子鞠躬道歉,这事情便算了。” “抱歉。”卓公眉摇头,右手捏卓剑诀,一缕肉眼可见的有形真气,快速聚成一柄剑,被他握在手中。 他握剑抱拳:“前辈若不肯让路,莫怪晚辈无礼。” 今虚没有说话,微笑着将手搭在拂尘上。 “唰!” 卓公眉一剑斩来,一套动作行云流水,干脆利落,让人挑不出有一丝半点的多余动作。 仿佛这一剑就该如此,不能做的比他更加完美。 剑气荡漾,空间有一丝扭曲。 剑刃瞬间斩下。 今虚已从原地挪步,拂尘自手中左向抽出,柔软的拂尘丝仿佛有灵性,横向缠住剑刃,将其一卷。 真气凝聚的剑刃,顺时就溃散了。 卓公眉心头一惊,再抬首,拂尘已绷直如剑,于他咽喉半寸停留。 “啪!” 拂尘忽的下落,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胸膛。 “噔噔噔”卓公眉连退数米,脸色煞白一片,本就儒雅如书生的脸,此刻更多几分弱不禁风。 众人看的心潮澎湃。 不愧是今虚真人。 谁能想到,他们今天来这里,竟然有幸见到今虚真人。 更是见识了今虚真人亲自出手。 卓公眉,这位在道门赫赫有名,也曾留下无数事迹的真人。 在他手下竟然连一招半式都走不过。 “道歉,然后离开。”今虚说道。 卓公眉摇头,揉了揉胸膛,说道:“抱歉,真人。这道门,我一定要过。” 今虚微微蹙眉,脚掌轻轻踩了踩地面,一身气质顿时变了。 卓公眉只觉一股令他颤栗的气势,极有针对性的向他施加而来。 这股气势越来越凌厉,道服下的身躯幅度微小的颤抖着,膝盖,忍不住想要弯曲。 众人并未察觉到这股气势,但从卓公眉此刻状态,看得出,他似乎正在承受一股不可小觑的压力。 “今虚前辈,还请手下留情!” 一声略带急切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,一个身影踏着空气而来,快速落在卓公眉身旁,一把抓住卓公眉的肩膀,将他向后一带。 这股气势顷刻消散,卓公眉长长吐出一口气,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,满头汗水。 自然不是脱离了今虚的掌控,而是今虚主动撤去这股压力。 “没事吧?”童伯乾关心问了一句,卓公眉摇头不语。 童伯乾行弟子礼道:“今虚前辈,公眉若是多有冒犯,还请海涵。” 今虚道:“老道也非不讲道理,让他道个歉,带他走吧。” “这……”童伯乾苦笑摇头:“前辈,请您抬手,让我们进上真观看一看。” 今虚眉头忽的一扬:“我若是不让呢?” 童伯乾:“不让…那就只能得罪前辈了。” “呵呵,有意思,有意思。” “若只是要抓一个没有道行的邪修,以你徒弟这份道行,都是绰绰有余。” 童伯乾眼中闪过一丝尴尬。 今虚可不傻。 他对前因后果不是很了解,但只是抓一个普通的邪修,一个卓公眉就足够。 可童伯乾也来了。 要说这其中没点常人摸不清楚的事情,今虚不信。 但他不关心这些。 他只关心,小玄阳被欺负了。 还是被人家师徒两人联手欺负。 众人也是看的一愣一愣。 这一位,是灵宝观的大宗师童伯乾? 我靠,连这位大宗师都冒出来了? 他们真的只是要抓一个赵冠青? 真的,别说今虚了。 就连他们,都开始怀疑,这师徒两人,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计划。 该不会,是来找上真观麻烦的吧? 就算赵冠青对灵宝观的意义非比寻常,但一个卓公眉,绝对足够了。 可是,陈阳和灵宝观之间,貌似没有交集才是。 他们不禁感到迷糊了。 “玄阳,看着点。” 今虚忽然说道。 “师父……” “剑,不是你那么耍的。” 那边,童伯乾已经拔剑。 “前辈,得罪了。” 他拔剑,寒光一闪,人与剑,皆是以一种众人肉眼难辨的速度袭来。 他动的同时,今虚也动了。 陈阳的注意力放在今虚的身上。 两人共一具身体。 今虚的每一个动作,他都感觉的清清楚楚。 今虚的动作十分简洁。 伸手,抓住脚胖的古剑剑柄。 而后,趁势拔剑。 “嗡~” 剑鸣声起,继而一剑挥动,气势磅礴,如蛟龙出海。 那股剑势,让陈阳灵魂都颤栗。 剑芒大亮,白昼之下,耀眼夺目,令许多人眯起眼睛,不能直视。 两剑瞬间相触。 “铿锵!” 清脆之音响起。 童伯乾单手握剑,剑刃尚且处在微抬的角度,距离今虚尚有半米。 整个人的起势完全调动起来,却在一瞬间被打破,并固定。 而今虚,则慢条斯理的将剑收回。 “叮当!” 如被施了定身咒,一动不动的童伯乾,手中长剑,从中间斜着被斩断,半截剑身砸在地上,断刃处,平滑齐整。 众人瞪大双眼,口干舌燥。 一剑! 今虚大前辈,一剑斩断了大宗师童伯乾的剑! 身为大宗师,童伯乾的剑,必定是一件法器。 可居然,被斩断了。 陈无我等人,咕噜咽着口水,已经不能言语。 他简直羡慕死了,陈玄阳居然有个这么牛叉的师父。 陈阳默不作声,细细回味师父刚刚一剑。 他感觉得出,师父对自己这副身体,还未能如自身一般的契合。 但饶是如此,他从握剑,拔剑,再到挥剑,这一套动作,都没有浪费一丝多余的气力。 最让陈阳不可理解的,是剑气。 身子是他的,自己有几分道行,自己再清楚不过。 他从不觉得,只开了四窍的自己,有能力将剑气迸发出来。 可是师父做到了。 那一瞬,丹田之中的真气,空气之中的灵气,被调动,汇入骨剑,形成剑气。 且剑气凝聚,如一柄锋利剑鞘保护剑身,并斩断了童伯乾的剑。 他不是不能施展出剑气,而是没有修行到那种地步。 陈阳心里似有一些明悟。 童伯乾内心难以平静,他后知后觉,将剑收回,看着地上半截剑刃,情绪久久不能平复。 固然听说了这位大前辈的诸多事迹,但此刻,依旧感到震撼。 以及,深深地挫败感。 童伯乾苦笑,拱手道:“多谢前辈手下留情。” 今虚未看他,目光向着人群之外看去。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,转头看去。 一个道士,腰间悬挂一柄佩剑,一步三米,悠然而来。 他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,扎着一方逍遥巾,面目淡然,不嗔不笑,双目有神,精光不时闪烁。 众人望着此人,皆是露出疑惑。 这是谁? 且看他行走之间,便可见此人道行不浅。 一身气质更是出尘,绝非寻常之辈。 这样的道士,在场上百人,不可能没人见过。 “黄东庭。” 明北眉目一掀。 有人听见这名字,惊讶道:“大万寿崇真宫的黄东庭?” “是他?” “他下山了?” 白徐子目光一转,看向陈阳,心里暗想,今天这上真观,难以太平。 要抓赵冠青的,不是一个卓公眉。 卓公眉与童伯乾也见了他,二人表情未曾变化。 黄东庭走来,对二人一一稽首:“见过童宗师,见过卓真人。” 两方虽然不是一个道观,却同属灵宝派。 且赵冠青便是被卓公眉所抓,这件事情上,万寿宫也算欠灵宝观一个人情。 卓公眉微微颔首,没有言语。 黄东庭走上前来,望着今虚:“今虚真人,可否让我入观一探究竟?” 今虚摇头,抬了抬手中的剑,意思明了。 黄东庭点头。 手掌从宽袖探出,指腹与关节处生满厚茧,按住剑柄,欠身退半步:“请今虚前辈赐教。” 今虚未动,姿态随意而慵懒。 黄东庭却在霎那之间拔剑。 “嗡!” 剑从鞘中出,众人眼中唯有那一点寒光,目及之处,仿佛一切皆可破。 这一剑,似蕴含道韵,令众人心神都为之晃动。 今虚依旧作拔剑之姿,却与面对童伯乾时不同。 直接一剑直刺,破开黄东庭的剑,剑锋处停在黄东庭喉前。 黄东庭没有半点犹豫,左手肉掌抓向剑锋。 今虚眉头微蹙,忽然重哼一声,骨剑上骤然有着一股无形之势荡漾。 黄东庭手掌将要触及,直接被荡开。 “踏踏!” 今虚半步上前,骨剑上扬绕回,将其反握,以剑柄一点黄东庭的肩头,后者脚下噔噔噔急退数米,脸色一阵青白。 “小道士,你哪座祖庭的?”今虚盯着他。 黄东庭恭敬道:“灵宝派大万寿崇真宫。” 今虚问:“方平乱可还活着?” 黄东庭道:“师祖尚在。” 今虚道:“回去将剑交上去,他不让你出山,不得出山。” 黄东庭默不作声。 今虚道:“把我的话转告给他。” 良久,黄东庭点头:“晚辈记住了。” 众人不明所以,不清楚今虚为何说这些话。 他方才提到的方平乱,似乎是崇真宫的师祖。 今虚方才与他一交手,便发觉,此子满身杀气。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修行的,竟然修成了这样。 再修下去,恐怕要走火入魔了。 “公眉,走了。” 童伯乾转身便走。 今虚看向他:“老道让你们走了吗?” 童伯乾脚步一顿:“前辈……” 今虚让开半步,指着身后上真观大门:“你们不是要进去?现在,进去。” 童伯乾:“前辈,不必了……” “进去。” “前辈……” “玄阳拦你们,并非包庇邪修。” “是你门下弟子恶语相加,态度恶劣。” “换了你们,你们愿意配合?” “都是道门弟子,好好说话,谁能不配合?” “玄阳不让你们进去,是维护道观尊严,明知不敌也要维护,这是道门弟子的尊严。” 童伯乾低头:“晚辈受教。” 今虚道:“老道可不想自己的徒弟,遭人非议。门就在这里,进去,搜个清楚,探个明白。” “是。”童伯乾知晓,今天这上真观,他们就是不想进去,也得进去。 今虚的意志,他们无法违背。 师徒两人,一前一后走进道观。 今虚又看向白徐子等人:“你们不是要帮灵宝观抓邪修吗?进去。” 白徐子连忙堆笑:“前辈误会……” “没有误会,滚进去。” “哎,是,我这就滚进去。” 一个个不敢在废话。 他们看出来了,这位大前辈,有点护短。 今天自己这么多人过来,换了谁都得生气。 大前辈没动手抽他们耳刮子,已经很仁慈了。 要知道,很多老道长脾气可都不太好的。 这一群至少上百人,整齐有序的排队进入上真观。 他们哪里寻找了,寻个屁。 一个个进去之后,直奔大殿,开始上香。 看见木牌上的两百一炷标识,心里骂一句“真几把贵”,身体很诚实的掏钱投入功德箱。 等到卓公眉和童伯乾出来,他们才跟着出来。 赵冠青肯定不在上真观。 来这里之前,卓公眉就知道。 望着出来的这群人,今虚问:“可有赵冠青身影?” 师徒二人摇头:“没有。” 今虚问:“可是在这等待时,让那邪修逃了?” 二人继续摇头:“不是。” 今虚指着自己的身体,又指了指陈无我等人:“道歉。” 卓公眉轻轻吸了一口气,来到他们面前,躬身道:“诸位道友,今日是我冲动,抱歉。” 白徐子一行人,根本不用提醒,一个个排着队的过来道歉。 既然没能抓现行,又技不如人,他们就得学会接受现实,该道歉道歉,该装怂装怂。 百米之外,李玄机隐匿在此。 他本打算在陈阳遇见麻烦时出面,谁想陈阳竟是将今虚请来。 他看着这一幕,默默的退走了。 童伯乾转身,将要离去,身旁的卓公眉却是停步望着陈阳。 “二月的道场名额,争夺在即,素闻茅山道场修行环境绝佳,公眉修行四十余年,不曾见识茅山道场。” 说至此,他面向明一三人,微微欠身道:“三位会长,不介意公眉前来修行吧?” 明一表情淡淡:“道场对道门所有弟子开放,并不会偏袒某一人。想要修行,名额得自己去拿。” “这是自然。”卓公眉一笑,又看向陈阳:“玄阳道友,二月的名额,你应该也是要去夺的吧?” 一直未开口的黄东庭,此刻也是看向陈阳:“茅山道场,我也想见识一番。” 原本已经死心的白徐子等人,听闻两人这句话,皆是精神一振。 陈阳心里愈发迷糊了。 这位卓公眉真人,心眼难道只有针尖大吗? 黄东庭要刁难他,他还能理解。 可卓公眉…… 今天的事情,说不上谁对谁错。 虽然卓公眉过分强势,但他心里并没有太生气。 师父常说,做人得将心比心。 所以他没有放在心上。 但卓公眉此刻表现,让他觉得这位成名已久的大真人,有点太小家子气了。 卓公眉并非刻意针对他,说到底,还是为了引赵冠青出现。 他猜测,赵冠青今天应该就在附近。 他也后悔,不该放任陈阳施展请神术。 若没有请来今虚,今天的局面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。 他们陆续离去。 “师父,我现在是道门真人了。” 陈阳站在门口,用一种小孩向大人邀功的语气跟他说:“而且还是国家道协册封的真人,我厉不厉害?” “你当时几岁册封的真人?不对,你都没和我说你是真人,你肯定没被册封过……” “我去年还屠了一条龙,还有几条蛟,武当和常道观的真人都没能解决,我给解决了,救了一百多个人……” “马来那边的道士过来耀武扬威,我随便呼风唤雨,他们就……” 陈无我几人看着滔滔不绝的陈阳,印象里陈阳也不是这么啰嗦的人。 “玄阳。”今虚打断他:“师父得走了。” “哦…”陈阳声音有点波动:“师父,我想你了。” “没事多烧香,师父听得见。” “嗯。”陈阳想说,可是我听不见你说话。 “这几年,辛苦你了。” 今虚感慨万千,短短三年。 不,准确说,短短一年而已。 陈阳就将陵山道观发展到如今的地步,固然有系统帮助,但他的努力不可无视。 这一切,今虚都看在眼里。 “玄阳,你是我今虚的徒弟,我的徒弟,就该不凡。” “二十岁册封真人,我很欣慰。” “有时间,回陵山一趟,银杏树下,师父埋了点东西,有空挖出来看看。” “好好照顾自己,我走了。” 今虚的声音消失了,陈阳低着头,看着手里的剑,一动不动。 陈无我几人看着他,不知道他在干什么。 兴许师徒两人在说什么悄悄话吧。 “呼~” 陈阳揉揉鼻子,有些酸涩的吐出一口气,使劲的搓了一下脸。 “明一师叔,我们进去吧。” 陈阳走过来,微笑着道。 明一看他一眼,问道:“今虚走了?” “嗯,走了。” “走了?”陈无我跑上来:“我还想和今虚真人说句话呢。” 陈阳没理他,走进道观。 他们坐在院子里,庞松泉给他们几个熬药,几人坐在小马扎上,聊着刚刚的事情。 “白徐子那群王八蛋,这件事情没完!” “等月底看我怎么去道场干他们!” 云霄问道:“玄阳,你跟我说句实话,赵冠青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“我不知道。”陈阳摇头:“我的确是在大山里发现的他,发现的时候,他已经快死了。醒了后,他只说自己叫青九,其它什么都没说。” 云霄道:“你这运气,我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差。” 陈阳问:“九叔和卓真人,是什么情况?” 云霄叹一口气,说道:“福建首富,常子昆,有一个女儿,叫常素琴,是福建文昌宫的弟子。十六年前,赵冠青杀死了常素琴。” 二十年前,那是八九十年代交替,国家百废待兴,当时举国之力发展,整个国家朝气蓬勃。 那是最好的时代,万众一心,没有任何困难能够难倒人们。 但也是最坏的时代,国家安定后,前期被压制死死的妖物,一颗心开始抑制不住的躁动,横行霸市。 经过了战争,各大势力也过了最团结的时期。 佛门开始争抢名山大川,开始分割区域,各自占领,重新定名。 道门开始争抢资源,许多本该是道门的大山,都被佛门抢了去。 譬如峨眉。 如今谈到峨眉,谁还晓得那本该是道门的修行道场? 所谓时势造英雄。 那段时期,出现了很多惊才绝艳的人物。 常道观有剑仙李云舒。 龙虎山有二十一真人,雷法无双天下。 阁皂山没出事之前,黄东庭虽是微末,却已有吞虎之势。 崆峒山有道门散修南崖,曾孤身前往雷落之地,仗剑屠龙,披着一身鲜血归来。 当年屠龙英雄,如今却成了恶龙。 有太多太多的天才出现,然后像烟花,短暂绚烂,然后消失。 赵冠青,本是阁皂山灵宝祖庭大万寿崇真宫最小的弟子。 当初崇真宫九名弟子,外人称之灵宝九道,镇压阁皂山,万妖不敢行。 可见当时的万寿宫,名望之高。 也可见当时赵冠青师兄弟九人,道行之深。 那时候没人质疑,崇真宫灵宝祖庭的地位。 赵冠青身为年纪最小的弟子,道法修行上却丝毫不弱于其他师兄。 他听闻哪里有天灾,便赶往哪里,斩妖屠魔。 有生性善良,向往和平的妖,与道门合作。 一来二去,赵冠青便是与武夷山脉的青蛇妖族熟络了。 每次进山,青蛇妖族便会派几名族人领着这些道门的弟子入山,协助他们。 赵冠青与一女妖关系甚好,交谈甚欢。 局面安定后,赵冠青依旧隔三差五的跑向武夷山。 就是再迟钝的人,也发现不同了。 师兄们倒是开明,明里暗里询问几次,得知他的想法,直接让他放心大胆的去追。 青蛇妖族帮助道门解决不少麻烦,没有他们帮忙,道门弟子至少得多损失数千人。 且人家可不仅仅是有恩于道门,儒门与佛门,也都受过他们恩惠。 毕竟,武夷山乃是三教山。 保家护国也非道门一家的责任。 而且他们考虑深远,若赵冠青真与青蛇妖族有所关系,以后青蛇妖族也将更加偏向他们崇真宫。 可是有这种想法的并非只有崇真宫。 当赵冠青再次前往武夷山,却从其他族人口中得知,安平要成婚了。 安平便是那女妖的姓名,意寓安平和贵。 这消息让赵冠青像是被雷劈了。 他想见一见安平,却被婉拒。 从那之后,他再没见过安平。 他觉得安平是喜欢自己的,他能感觉的出来。 这份喜欢,这份爱意,不可凭空捏造。 可是他不懂,为什么会这样。 因为这件事情,他消沉了很久,甚至连安平成婚,他也没去。 后来才知道,原来是灵宝观的卓公眉,娶了她。 “常素琴呢?”陈阳询问。 听他如此说,这似乎只是一个男人的苦涩初恋故事。 赵冠青喜欢安平,安平不知道喜不喜欢他。 卓公眉和安平成婚,所以,卓公眉也喜欢安平? 三角恋? 但是和常素琴有什么关系? 云霄道:“卓公眉喜欢常素琴。” “啊?”陈阳肩膀一歪,关系好乱啊。 “那他为什么要和安平成婚?” “听说是童伯乾的意思,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,谁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。” “除非卓公眉和赵冠青他们亲自说,不然谁也不清楚原因。” 陈阳问:“赵冠青为什么要杀常素琴?” 云霄道:“有一次交流会上,赵冠青遇见了卓公眉,他看见卓公眉和常素琴在一起说话,可能两人靠的太近,赵冠青觉得他对不起安平,所以就动起手来了。那一剑是要刺向卓公眉的,被常素琴挡住了。” 陈阳问:“有没有隐情?” 云霄摇头:“应该不存在隐情,赵冠青杀人之后就跑了,被抓回来后,这些事情他也没反驳。” 陈阳点点头,如果是这样,赵冠青被抓回去,废了一身道行,关在地井十六年,的确不冤枉。 至于他为何出来,陈阳觉得其中或许有不为外人所道的隐情,但更大可能,是他被关的太久,渴望自由。 但就陈阳与他接触的这段时间,他并不认为赵冠青是一个坏到骨子里的人。 但也只是接触了十几天,陈阳也不敢妄下判断。 知人知面不知心,画人画皮难画骨,心外还隔着一层肉身,谁也不知道别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。 他只知道,这件事情,与自己无关。 但卓公眉似乎记恨上了自己,这就很无奈。 本来有那一群因为补贴,跟自己闹的真人,事情就足够多了。 现在又多一个卓公眉。 师父出面都没能让他安分,可以预见,道场名额方面,卓公眉恐怕真要刁难自己。 说句不怕外人觉得他自大的话,陈阳对道场名额一点也不在意。 但不在意归不在意,有的东西还是要争。 你不争,别人会觉得你软,是块泥巴,没人把你当回事。 放在以前,陈阳不会管外界怎么看自己。 现在不行。 他手底下养了一票人,还有好几个真人。 而且他既然要把上真观打造成江南第一名观,外界的眼光多少是要在乎的。 他也切实感受到,人活着,有时候真不是为自己活。 “二月份的名额,一月底就得分出来,你参加吗?” 云霄道:“我建议你不要参加了,还是三月底再去吧。” 陈阳道:“二月三月没有区别,二月我不去,他们去了也不会动名额。” 对方执意要针对他,不管是二月还是三月,只要他不在,对方就不动。 虽说陈阳可以跟他们耗时间,但没这个必要。 见他态度坚决,云霄道:“这种事情上我们不好做什么,也做不了什么。没有十全十美的规矩,规矩立出来,就一定有漏洞。” 明北问道:“有信心吗?” 陈阳笑道:“如果卓真人不出手,问题不大。无垢之下,我能解决。” 几人点头,他有这样充足信心,几人不意外。 在他们看来,陈阳如果连这点信心都没有,才叫人奇怪。 但七窍之上,陈阳除非动用令旗,否则还真难以应付。 除非,能够再请一次今虚。 陈阳没想过这么做。 有些事情,得靠自己。 总靠外物,容易产生依赖感,也会让他停滞不前。 至于卓公眉,陈阳现在没有解决办法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 他真的不顾辈分大小对自己出手,陈阳拼着重伤也不能让他好受。 至少,得让他们看见自己的信心。 有句话说的好,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,莫欺少年穷。 这话虽然中二了点,但他觉得放在这种时候挺应景。 “卓公眉你暂且不用管,他不会动手的。”明一忽然说道。 金圆也道:“他大概是将你当做诱饵了。” 云霄和明北不解的看向两人。 尤其是云霄。 他经常会有一种感觉。 觉得自己与金圆和明一,总是差了点什么。 他现在明白了,差的是智商。 两人的思维超过他太多,对于细节的关注也让他望尘莫及。 云霄觉得自己除了道行之外,其它方面完全就被两人碾压。 “诱饵?”陈阳不太理解。 明一道:“卓公眉性格沉稳,并非容易冲动之人。他敢当着今虚的面,说这种话,不可能是头脑一发热,你也别觉得他故意针对你,他没那么小心眼。” “他今天放出来的那通电话,还记得吗?” “记得。”陈阳说完就是一怔,明白明一的意思了。 “师叔的意思是……” “赵冠青很在乎你们。” 明一道:“赵冠青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知道了这里的事情,第一时间给卓公眉打去电话。” “如果没有这通电话,就没有今天这件事情。” “卓公眉就是抓住这一点,今天才会故意这么做。他要让赵冠青看见,他有多在乎你们,卓公眉就怎么欺负你们。” “今天没成功,他自然得另想办法,道场名额争夺,对他来说是一个契机。” 陈阳点头,他想的通这其中关键。 “拿我做诱饵?”这一点,陈阳很不爽。 金圆道:“别生气了,卓公眉也挺不容易的。” “常素琴因他而死,这么多年来,不减愧疚。” “安平后来也死了,他能撑着没崩溃已经是大毅力,要说世上谁最想杀赵冠青,只有他了。” “你就当是为抓赵冠青,做一份贡献吧。” 陈阳惊讶:“安平死了?怎么死的?” 妖的寿命可比人要长久,不说太久,活个百年不成问题。 金圆道:“安平与武夷山的妖勾结,被他抓住,亲手杀了。” 陈阳张了张嘴,脑海里浮现出黄东庭的面孔。 这些人,怎么都这么惨? 总能遭遇这种事情? 云霄道:“是不是觉得他很惨?其实也因祸得福。” “赵冠青的事情,让崇真宫名声大跌,他亲手杀死安平,让灵宝观名声大显。这两件事请,让灵宝观在那一年,一度跃过崇真宫。灵宝派的道观,也因为这两件事请,向灵宝观靠拢。” “反观崇真宫,那一代的灵宝九道,一个因杀同门被废,一个坐上住持的位子,却与阁皂山的妖暗自勾结,被黄东庭清理门户。” 说到这里,金圆摇头长叹。 这些事情的确令人痛心。 但哪一个道观,门派,不是经历种种磨难,才能最终修得正果呢。 “一局安百变,叵测是人心。” “这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,修行,修的是身,修的是心,修的也是命。” “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,在特定的时间遇见了特定的人,特定的事情,却有千万种结局。” “放在二十年前,谁能想到,如日中天,一度比肩龙虎山的崇真宫,会在短短五年内,落魄到这种地步?” “崇真宫若不是出了个黄东庭,恐怕早已落到无人知晓的地步。” 他们一直聊到下午,吃了午饭,陈阳送他们下山。 回来后,陈阳把他们喊来,众人坐在院中,望着陈阳,不知道他要说什么。